提起红一方面军,众人往往想到的是红一军团和红三军团。但今天,笔者想谈谈当年红一方面军中被称为“铁流后卫”的红五军团。
战斗早已在冲锋号开始前打响,宿营是战斗的一部分,行军是战斗是一部分。所谓神兵天降,无非就是行军的效果达到了敌手想都不敢想的地方,出现在了一切预料之外。而在一切行军当中,有一个最难的选项,那就是断后之旅。
一路上,他们竭力阻击数倍于己的追兵,不顾面临与主力失去联系,甚至全军覆灭的危险,多次击退并迟滞了国民党军队的行动,保证了红军主力和中央机关的安全。
(一)
大事难事看担当,顺境逆境看襟怀。
三国里,诸葛孔明遁去,司马懿只看到了蜀军的营盘,不由得感慨说:此天下奇才,吾不如也。会看的碰到了会干的,司马懿看到了什么?扎实。
没有挥泪斩马谡,就显不出常胜将军赵云的厉害。断后,比拼的是防守艺术,多数以少敌多,没有退路,哪怕弹尽粮绝,也要坚守至最后一秒,流尽最后一滴血。
红五军团自诞生伊始,就开启了“悲壮”的命运,始终被任命“苦差事”,始终被“断后”。但,从来没有过任何怨言。
“渡过湘江后,中央红军和中央机关人员由长征出发时的8.6万余人锐减至3万余人。”
长征伊始的艰难,导致整个队伍迅速减员。但这依然没有阻止国民党的一个军整建制加入当时弱小的红军。1931年12月,赵博生、董振堂等领导宁都起义并获得成功,起义军共1.7万人,当时红军也不过3万余人。
红军第五次反围剿失败后选择了长征,而红五军团全程作为断后后卫部队。
红军第五军团是由宁都起义的第二十六路军改编而成,原是冯玉祥部队。中央军委十分重视这支有生力量,当即决定成立中国工农红军第五军团,总指挥为季振同(26路军旅长),副总指挥为董振堂,政委为萧劲光。
湘江战役既是长征第一战,也是他们最为激烈、损失最为惨重的一战。
为确保中央红军主力顺利渡过湘江,军团长董振堂临危受命,率部同蜂拥而至的敌人殊死激战,出色完成“血拼”任务。然而,负责殿后的红五军团三十四师,被敌军阻隔在湘江以东,陷入重重包围。为掩护党中央主力部队,面对4个师的敌人孤军作战,红三十四师5000多名官兵几乎全部牺牲,里面年龄最大的二十几岁,最小的十几岁,“一个师六千多名将士,仅有一千多人统计到姓名。”
其实最初,由于旧军队习气和作风根深蒂固,以及国民党的反动宣传影响,这支部队也曾出现逃跑事件,这让从苏联留学回来的萧劲光犯了愁:是否以武力解决逃兵?
毛泽东听后,反问:“你怎么看?”
萧劲光说:“我不主张武力解决。”
毛泽东也对这个观点表达认同,“是啊。不能简单粗暴。要‘剥笋’,不能‘割韭菜’。”说罢,便掐灭手中的烟,对萧劲光说:“你马上回去对他们讲,就说是我说的,起义是你们自愿的。你们参加革命,我们欢迎;你们不愿意革命,我们欢送。”
萧劲光把毛泽东的话对红五军团官兵一讲,立即收获阵阵掌声。季振同情不自禁地一拍桌子,“好!拥护!赞同!我们革命到底!”
正是因为官兵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尊重,他们从最朴素的追随开始,逐渐树立起理想信仰,塑造了传奇的铁血后卫。
(二)
青山有幸埋忠骨,白铁无辜铸佞臣。
强渡金沙江战役中,他们再次担任殿后任务。
阵地,坚守了9天9夜。他们像一个“铁闸”一样,紧紧把十多万国民党军堵在仅有的一条路上,保证红军主力安全、顺利渡过金沙江。完成渡江后,他们凿沉了渡江的7条木船,对尾随而来的敌人关上了追击大门。
当红军总政治部代主任李富春来到红五军团前沿阵地时,他在敌人进攻的间隙,听到了阵阵歌声,“金沙江流水叮咚响,常胜的红军来渡江,不怕水深河流急……”
残尸遍地,血肉成泥。
活着的官兵,在阵地歌唱。
将士的泪,无言压抑在胸膛。
湘江一战,主力损失过半。与敌殊死搏斗,陈树湘师长不幸中弹,部队未能过岸。敌众我寡,十日激战。被俘后,陈树湘被敌人绑至单架。从昏迷中苏醒后,陈树湘趁敌人不备,咬紧牙关、扯断肠子,壮烈牺牲,年仅29岁。
编入西路军,渡黄河西征,执行宁夏战役计划。甘肃高台,与近八倍于己的敌人浴血苦战。血战八天八夜后,全军仅剩4人。董振堂不顾中弹左腿,摔倒在地,继续率部战至最后一人一弹。开枪自尽,壮烈牺牲,年仅42岁。
有一种力量,早已超越时代、穿透历史。
中央红军突破湘江之后,进入到广西北部的西延山区。遵义会议后,为阻拦赶来的川军,他们一路跑,一路苦战。也正是这个档口,有了那个催人泪下的故事——“打出生一个孩子的时间”。
早不生晚不生,陈慧清偏偏在一场激烈的突围战刚一打响时要生了。仅仅1公里以外,董振堂正率领战士拼死作战,眼看着顶不住了,董振堂拎着枪冲回来问:到底还有多少时间能把孩子生下来?
没人能够回答。
董振堂再次冲入阵地,大声喊道:“你们一定要打出生一个孩子的时间来!”结果战士们死守了几个小时,很多兄弟战死,硬是等陈慧清把孩子生了下来。
战斗结束后,一些战士经过产妇身边时都怒目而视,有官兵埋怨:“为了个孩子,让一个团这样打阻击不值得!”
这位血性的汉子当即讲道:“什么叫值得与不值得?!我们今天革命打仗,不就是为了他们的明天吗?”
放到今天,这句话依然让我有所触动。
既为先烈的艰辛,更为先烈的担当。
(三)
为有牺牲多壮志,敢叫日月换青天。
断后,从来不考虑成本。即使独立团清一色步兵建制,李云龙多把骑兵连当个宝,为掩护主力,对战黑岛骑兵联队中,连长孙德胜即使断臂,也呐喊着带领所剩无几的官兵完成了最后一次血海冲锋。
无需考虑战争规律,只看能否完成任务。用机动能力最强的骑兵断后,意味着能拖住敌人更久,从而为大部队撤退赢得更多的时间。
有时实力,也决定着某种宿命。那时,红军中流传这样的说法:红一军团打先锋,攻无不克;红五军团殿后,守无不固。
呆仗恶仗、雪山草地、穷追猛打,一切都阻挡不了红军将士追求信仰的步伐;缺衣少食、新伤旧疾、风霜雨雪,一切都压不垮红五军团官兵直挺的脊梁。
一路喋血鏖战、浴血杀敌,他们在中央红军纵队的身后筑起了一道血肉屏障,保留了革命的火种和胜利的希望,创立了不可磨灭的功绩。
兵法云:善战者之胜,无奇功,无智名,无勇功。曹操读到此处心有神会眉批:善战者无赫赫之功。
训练和行军本身即战斗本身。断后的红五军团及其背后一切的动作,让敌人畏惧。
“至人无己,神人无功,圣人无名”,他们中的多数,都未能亲眼目睹新中国的成立,甚至多次几近全军覆没之时还有大半年轻人未来得及登记上姓名。但就是这样一群人在长征途中,在一次次血战中培养了大量名将,其中就有开国上将李达、开国中将王秉璋、开国中将(“胡子将军”)孙毅、强渡大渡河英雄孙继先等,共有31人被授予中国人民解放军少将以上军衔。
红军长征四路大军牺牲16万多人,仅牺牲在长征路上的营以上干部就达432人,其中师以上干部80多人。
抗战中,共产党领导的人民武装伤亡60多万人。
解放战争中,我军共牺牲26万人,负伤104万人。
抗美援朝中,共有18万名中国人民志愿军官兵英勇牺牲。
平时即战时,战斗的交锋只是翻开底牌的瞬间,其实结果早已在之前的每一次训练中写就。即使战场遭逢,激烈交锋,也无须险胜,忠诚、无私、血性即可以千斤拨四两。
一支缺失血性的军队既不可能赢得战争,也不可能赢得尊严。南京大屠杀前夜,国民党多数部队弃城而去,留下一些军人滞留江边或跑进居民区,不久后大部分被俘或被搜出,被日军残忍处决。军人缺少血性,带来的就会是失败和耻辱。
人无魂不立,军无魂不胜。兵魂所在,就是军队胜利所在,国家希望所在。
历史翻开新的一页,也是旧的一页。时代洪流激荡,冲刷百年未有之大变局。无限风光,尽在险峰。越是有人在家门口“兴风作浪”,我们越要“乘风破浪”。
时代变迁,精神永恒。
来源:解放军报客户端 作者:郭领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