孙二蛋端了一张方凳，走到五堂哥身边，和他并排坐着，靠近大堂哥，开始把自己想大办一回，为什么要大办的前因后果，方方面面都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。
大堂哥一边抽着烟，偶尔拿过来一个糕饼，三两口吃完，一边认真仔细地听他讲述，完了，笑嘻嘻地说：我明白你的意思啦。你的意思简单来说，就是想借结婚的事，大办一回，给八叔八婶长一回脸，让你媳妇在她村里风风光光，洋洋火火的出嫁，让你老丈人，丈母娘觉得脸上有光，叫那些曾经不看好你和晓婷，半路上阻挠你俩的人，这回把眼睛瞪大了看，你媳妇的选择和坚持是对的，她没有看错人。
我能理解，年亲人嘛，年轻气盛，眼里不揉沙子，有仇必报，这份血性，咱老孙家的男人从来不缺。你放心，这事你交给哥，哥给你把每一分钱都花到刀刃和相上，保证给你办的倭倭也也，洋洋火火，漂漂亮亮的。
孙二蛋嘿嘿笑着，直点头。
八叔在一边忙不迭地补充道：老大，你听明白二蛋的意思啦。
大堂哥呵呵笑着说：我听明白了，花钱办事的事，只要二蛋手上有钱，这事你就放心地交给我，看我给二蛋咋操办哩就行啦。
八叔担心地说：我看你兄弟俩，肯定想到两岔去啦。一个只管说大办大弄哩，另一个只管说放心放心。
三嫂嘿嘿笑着说：好我的八叔哩，人家二蛋挣下钱了，想洋火一回，给你跟我八婶脸上贴金，增光添彩，扬眉吐气一回哩，咋啦，你还不愿意，是不是开始心疼钱啦。
五嫂也笑着说：就是地，现在是年轻人的世事，人家敢大弄，能花起这些钱，就证明人家能挣下，不害怕花。再说，结婚是一辈子的事，人家年轻人心里不想留下遗憾，想给你老两口在人前争一回面子，争口气哩，想给他媳妇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婚礼哩，你就让娃自己做主一回。
大嫂也微微一笑说道：八叔，你就不要再操心啦。二蛋都多大了，过完这个年都二十九啦，搁在老早里的旧社会，早都是一家之主啦。你就清清闲闲地坐在一边，看他咋弄，办不下来的事，还有他大哥哩。你学一下我八婶，你看我八婶坐得多稳当。
八婶呵呵一笑，故作轻松的样子说：我才不操那些闲心哩，眼前坐了这么多侄子和侄子媳妇，二蛋结婚这大事，不用你几个，用谁去呀，这个时候不靠你几个，啥时候靠呀！
大嫂呵呵笑着说：看见了嘛，八叔，看我八婶拿得多稳。
孙八叔好不容易抢过话头，跟老大说：老大，你真明白二蛋是啥意思啦。
大堂哥嘿嘿笑着说：八叔，二蛋的意思我明白了，我知道咋办哩。
孙八叔执拗地说：我觉得你还是没有听明白，二蛋也好像没有说明白。
大堂哥一脸堆笑地看着八叔说：咋啦，你觉得我哪里没听明白，二蛋没说明白。
孙八叔附身，在茶几上拿过香烟罐子，抽出一根，点上，开始一边抽，一边想着怎么说。二蛋和老三，老五呵呵笑着，看着八叔，等着他说。
五堂哥搂着二蛋的肩膀，在他耳边小声地说：看来你今年是真正练下货啦，你给五哥说一下，你今年能弄几股子，准备拿多钱弄事哩。
说完，就把一只手塞进了二蛋衣服的下摆里。二蛋心领神会，把自己另一只手也塞进了衣服里。两人在衣服下面，摸来摸去地摸了一小会儿。五堂哥不由得睁大了眼睛，在二蛋的耳边小声地说，真的假的，怪不得你这回这么硬气哩，看来是真的练下货啦，哈哈……
两人其实是用手指头在衣服下面比划，整个家族里，或许只有他两能这么用手指说话。孙二蛋不由得想起了小时候的事。五堂哥自小顽劣，初中毕业就不上学了，有段日子跟着村里的牛经纪老杨，混过一段贩牛的日子。在农村的猪牛羊市场，买卖秦川牛的人，谈价格的时候都不明说，买卖双方由牛经纪两头搭话撮合生意。牛经纪就两头往来，和买卖双方用手指在衣服底下，有时候在袖筒里，“摸价格”。五堂哥学会后，孙二蛋觉得有趣，就乞求他教给他。五堂哥一开始不愿意，因为老杨叮嘱过，说这个手语是行里的秘密，吃饭的本事，俗话说的，袖里吞金妙如仙，灵指一动数目全，无价之宝学到手，不遇知音不与传。但五堂哥耐不住孙二蛋三天两头地乞求他，就偷偷教了他，还让他发誓不要跟任何人说。孙二蛋这才学了点牛经纪的皮毛，也就记住了“摸价格”时，各个手指头代表多少钱，有个顺口溜，叫挠六捏七卡八勾九，拇指代表十，一般先出首位再出后位。
两人正捏得来劲，大堂哥笑着说：你俩，够了，少玩老杨教给你俩的那套啦，听八叔说啥哩。
五堂哥嘿嘿笑着说：老大，你啥时候知道哩。
大堂哥笑着说：老杨临死前给我谝下哩，说一辈子的手艺，就教给你一个人啦。
说完，大家笑了笑。
孙八叔终于开腔说道：老大，二蛋的嘴里的大办，不是你想的那种大办，二蛋把话没说清，二蛋你说清了吗？
二蛋一脸迷惑地说：我应该说清了吧。
孙八叔一脸愁闷地说：你没说清，你在外面时间长了，你不知道你嘴里说的大办，你大哥理解得对不对。那一晚上不是给你说啦，大办是一回事，但不要太过喽，知道不，太过了容易遭人厌嫌。
说完，几个兄弟呵呵直笑。
大堂哥笑着说：八叔，我就知道你要说这里。
大嫂也笑着说：我八叔真是的，连我八婶都看出来啦，你硬是看不出来，你几个侄子故意耍你哩，就看你这回到底能不能放下心，叫二蛋自己做主，身体力行哩。他大哥再瓜怂，都知道二蛋话里的意思。
大堂哥微微一笑说：看见了嘛，八叔这人就是这，一辈子啦，无论做啥事，都不想得罪人，不想风光张扬，做啥都是谨小慎微，生怕胳膊伸的长了，腿踢的太远，撞倒别人，遭人厌嫌。之前，咱日子过得一般，又是外来户，腿脚伸不展，低人一头，这没啥说的。现如今，日子好了，世事不一样啦，年轻一辈人都长起来啦，也混得都差不多，咱还有啥伸展不开的。二蛋是凭本事吃饭，挣下的，咱有啥放不开的。
好我的八叔哩，之前娃相亲的时候，你就压迫人家二蛋，随你的心愿哩。多亏娃没听你的，坚持自己的原则啦。她大嫂介绍的那个女娃，最后我确定了，娃眼睛就是有些小毛病。去年也订婚了，给到她北边的山畔啦。眼睛没问题的话，肯定往南边村子嫁哩，谁还往北边山里嫁哩。还有跟老五去古城见的那个女娃，说是罗圈腿，我凑巧去古城办事的时候，也碰住一回，那都明显成啥啦。当时听你的，要是把那个女娃娶回家，那不惹人笑话哩，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二蛋有啥毛病哩，婚姻大事，就这么潦草的完事啦。二蛋要是扛不住你的打击，听了你的安排，娶了之前的这些女娃里的其中一个，就没有你现在眼前这个即将过门的好媳妇啦。
八叔，以后不准你再这么谨小慎微，伸展不开啦，一辈子任劳任怨，默默无闻地操持了一家子。不敢穿好的，吃好的，舍不得抽好烟喝好酒。现在二蛋长大了，有本事啦，你就放心地把你的担子交给二蛋，舒舒服服地过几天清闲日子，跟我八婶，吃好喝好穿好，把你那几亩地种好就行啦，其他的啥事就不要操心啦。
这回我就听二蛋的，不听你的，只要他给我报个数，我就知道咋弄哩，绝对不会超支，也不会给他节省，世上没有不花钱还要讲排场的事。你放心，绝对不过头，那些花里胡哨乱烧钱的事，绝对不弄，咱就把席面办实在些，进些好料，上些硬菜，人都说，订婚席面最美，结婚席面就是糊弄事哩，我保证叫晓婷家的亲戚吃完席面，说不出来这话。
说完，微微笑着，看着孙八叔。
八叔抿着嘴唇，双手抱在胸前，像以往一样，点点头说：我想说的就是这，不要弄那些乱七八糟，花里胡哨，不实在的事，把钱花到实处。
三嫂笑着说：你大侄子办事你还不放心。
八叔笑着说：你给老大十万，老大都能给你花完，你给一万，也能把事给你办下来。我就害怕二蛋一时胡骚情，加上老三，老五还有老大，老二，老四还没来，再给一扇呼，不知道天高地厚，胡耍喽。结婚是大事，正事，不能胡乱来，既要体面，热闹，给晓婷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，但说到底还是要稳当，稳重哩，叫人一看，虽然咱是小门小户，但也是正派人，不是有了两钱，就忘了先人是弄啥的。
说完，大堂哥带头点了点头，老三，老五和二蛋也赶紧点头，表示认同。
八婶笑着说：你八叔说得对着哩，你几个听好了，不要胡骚情，乱张扬，你八叔已经给你地把圈圈画好了，圈子里面随便咋弄，不能随便出圈。你们老孙家能在主姓的村子里扎住脚，传到这一辈，你八叔有些话，还是有道理的。
人活一世，人心最难猜，人情最难维系。你老孙家人的日子这几年是越过越好，有些人看着眼红，心里早就不服了，早就盼着你老孙家在啥大事上出岔子，出乱子，闹笑话哩。二蛋头一天回来，给我跟你八叔说这事的时候，我俩当时都不想由着他哩。但一想，娃大了，知道好面子，给他爸妈争脸啦，又是娃一辈子的大事，想来想去，就说你跟你大哥一商量，看你大哥咋想咋说哩。
既然老大刚才都说了，那就按老大说的办，把钱花在实处，叫四面八方来的亲戚吃好喝好，比那些花里胡哨，不顶吃不顶喝的东西划算，你几个觉得呢，他大哥嫂子们。
大堂哥点点头，一本正经地说：八婶你放心，我明白我八叔的心思，知道该咋办啦。
老三呵呵笑着说：八叔的话，才是今晚上的重点，都听着，记着。
五堂哥笑着说：谁刚才一个劲地附和老大哩，喊着要大弄哩。
老三笑着说：八叔不是都说啦，允许大弄，在圈圈里随便耍，不准出圈子。
大堂哥笑着说：八叔多余给我戴这个紧箍咒，二蛋车都买了，啥都不得跟车看齐，不然不配套嘛。
说完，大家一笑。
大嫂转头跟八婶说：接下来，俩家这两天还有啥来往和手续哩。
八婶想了想说：结婚前两天，根据礼数，二蛋得带着晓婷去买几身衣服，下车迎进门后，举行完仪式，得把婚纱脱了，陪客时穿的衣服，再就是三金。
大嫂说：嗯，大冬天里冷哇哇地，就买一件大红色，看起来艳艳地，喜庆的羽绒服就行，叫晓婷穿着也不冷，谁知道后面还下不下雪哩。
二蛋笑着说：我的意思也是的，晓婷胳膊上有伤哩，不敢见冷，穿暖和些好。
三嫂呵呵笑着说：听见了吧，看我兄弟多会疼人，晓婷给你要了几金。
二蛋腼腆一笑说：她说买个戒指意思一下就行了，其他的金项链和手镯就算啦，不花那冤枉钱，平时干活也戴不成，买来还不是在盒盒里放着，不实用。我妈之前就给晓婷准备了一副玉石手镯，我还没来得及给晓婷戴上哩。结婚仪式那天，叫我妈给晓婷戴上就行啦。
五嫂笑着说：你看咱妯娌这觉悟，多会过日子，还没过门里，就知道给二蛋省钱啦。
五堂哥开玩笑地说：不要光说不练，向人家老十三媳妇好好学一下，争取向人看齐。
五嫂切了一声，瞪了五堂哥一眼。
三堂哥也附和道：就是地，人家年龄不大，还这么懂事，活该老十三过好日子哩，活该八叔八婶享福哩。我之前就一直说，这些弟兄里，就老十三最有福气，你们当时都还不信，这一下信了吧。没办法，命里该有，都给你在哪儿攒着哩。
大堂哥爽朗的笑着说：真正的好姻缘，没有福气的人遇不住这份姻缘，赶紧把人早早迎进门。
说完，大家呵呵一笑，都看向孙二蛋。一时看得二蛋有点不好意思。
一大家子人说说笑笑间，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夜里十一点多。
临散场的时候，八叔让二蛋把罐装的红双喜烟，给老大，老五各自拿了两罐。老三开始戒烟，就给拿了两盒馅儿饼。大嫂在门口的时候，转身又跟八婶说，后面有啥事，要人帮忙的话，就尽管喊叫，这几天人都回来了，在家里也没事。
说完，这才相跟着大堂哥，一行人开始往家走去。